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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天註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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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竹跌跌撞撞地跟了很久,但因為那兩個人不僅謹慎而且動作又快,她還是跟丟了。

但清醒之後,她已經猜測到他們要將那車拉到哪裏。

跑到城北亂葬崗的時候,晨曦微露,她趴在地上,沿著車轍子仔細地找。

周圍靜得出奇,墳頭雜亂而生,冥紙灰燼時不時便被微風吹落在肩頭,她怕得厲害,手腳發抖,大滴的汗水落在地上,終是蒼白著臉找到了一座草草堆起的無碑新墳。

她的雙腿發軟,一下便癱坐在了墳前。

原本溫和的風突然淩厲刮過,掠走了她一臉的冷汗,也帶走了墳頭上的一層土。

她不由擡手擋住風沙,卻不想再放下手時,那墳堆上竟露出一只黃布耳朵。

一怔之後,她撲了上去,拼了命似的去扒墳頭,將那只虎頭鞋抱在了懷中。

“不知道為什麽,當時我總覺得他還沒死。我想,那麽好的一個人,救了我,也救了阿婆,都還沒有聽到我說聲謝謝,怎麽就能一出那高高的院子就到棺材裏呢。”思及往事,素竹仍有些心顫,顫著聲道,“所以,我將那只鞋小心放下,用雙手繼續去扒,我只想當著他的面說聲謝謝。現在想想,那時好像是得了失心瘋一般。”

北漠聽得心驚膽戰,點頭道:“好像是的,要是清醒的話,總該找個鏟子什麽的。”

“我扒了很久,剛開始還覺得手指會疼,後來就沒有什麽感覺了。”她微微一笑,雙手卻不由緊握,“還好他們只是將他埋得很淺,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在草席之外,指甲裏都是泥土,我才明白,被埋後他並沒有死,甚至曾經試著想出去。”

北漠暗吸了一口氣,道:“這麽說,是你救了他?”

“當時我並不知道他是否還活著,不知道怎麽能救他,而且亂墳崗經常有野狗出沒,只好守著他不敢亂走動,直到有人來拜祭故人。那位叔叔是個好人,不僅將他帶回了家,還親自為他治病。”似是想起了最不願回憶的那一部分,她突然咬了唇,聲音很低,“那位叔叔說他中毒不深,並無性命之憂,讓我放心,還允許我留下來陪著他。我守了他一夜,心裏滿是歡喜,以為我終於有機會可以對他說一聲謝謝。可他還未醒來,卻喚了一聲阿娘。”

當時,她的心一顫,這才想起,自己一心救他,全然忘了掀開草席看一眼裏面是不是還有人。

她等不及他醒來,便再次跑到了亂墳崗。

可是,雖然只是一天之隔,那裏已然變了模樣。

明明已經被她扒開的墳頭已經被人重新堆砌,還被結結實實地鋪上了一層亂石。

墳前,多了一個墓碑,她雖然不識字,卻憑著裝束,便認出守在墳墓旁的那幾人來自將軍府。

她不知道這一夜發生了什麽事,為了等到一個再去看一眼的機會,便一直藏身在一旁。

沒想到,這一躲,又是一天。

她餓得渾身乏力,眼見日落夕陽,守在那裏的幾人卻依舊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等來了意料之外的人。

“我見到他戴孝而來,看到他長跪不起,直到被人強行拖走。”素竹低了眸,長長的睫毛顫動若蝶翼,惹了一室的燭光淒涼,“我才知道,那裏還有他的阿娘。”

“你不與他相認,是因為你內疚,覺得是你害了他的阿娘?”伸手握了她微顫的手,北漠心下一涼,見她不作聲已是默認,忍不住輕聲勸道,“莫說當時你不知情,即便你知道,也未必救得了她老人家。若非是你,連遲公子都早已不在人世,這麽多年你何苦如此自責。”

“這些道理我都明白,可總是無法勸服自己在他面前坦白。所以,從那天之後,縱然總是有意無意地想聽些有關他的事,但我卻不敢去見他,直到我來到尋芳樓後的第五年。”素竹強自扯了個笑,讓她放心,“那些年,我總覺得那一天一夜是一場不真實的夢。我每天都活在清醒之中,卻在那個夢中再也無法自拔。我每天都惦記著他,每天都會遠望遲府的方向,每天都會留意有關他的消息,知道他雖然成功將遲家大夫人趕出了遲府卻與他阿爹更加形同陌路,知道他雖然性子灑脫瀟灑卻故意叛逆倫理人常,知道他不屑似錦仕途卻沈迷於掘墳盜墓,可我再也沒有見過他,甚至漸漸忘了他當年的模樣。直到那一天,他走進尋芳樓,不小心露出了包袱裏的虎頭鞋。”

北漠唏噓了半晌,問道:“這麽說,雖然他對你有意隱瞞身份,但是你一直都知道他接近你的目的?”

“我從未見過我的爹娘,在我還很小的時候,他們便受到謀逆罪的牽連而被斬首。我是被家裏的一個老管家帶大的,他在臨走之前,曾對我說我原本家世顯赫,並偷偷帶著我去拜祭了一次祖先。”素竹擡眼,對她微微一笑,“我從未覺得什麽所謂的家世顯赫對我來說有什麽用,直到阿亭接近我,想方設法要套出我家祖墳的位置。”

見她心情好轉,北漠也松了口氣:“這個遲公子果然是個行家,連這麽隱秘的消息都能打探得到,真是專業。不過沒有人天生就去掘墳,當年的事,應該對他打擊很大。”

“他總說我很煩,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想要陪著他,可我真的不想離開他。”她的臉上染上了一點紅暈,略帶羞澀卻語氣堅決,“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他是高高在上的將軍獨子,而我卻是尋芳樓的卑微舞姬,但我心意已決,能留下便絕不離開。”

這世間的事總是這番讓人難以揣摩,一劑藥竟救下了兩條人命惹下了一段姻緣。倘若其中有過人性冷漠與天地晦暗,又何曾沒有讓人難以忽視的美好與懷念。

北漠心頭一暖,鼓勵她道:“原本我只是以為遲公子這種人不宜室宜家,卻不知道他也曾經歷如此一番磨難。看來,他表面灑脫快活,心裏卻埋著難以道明的孤獨酸楚。有些人看似無情卻有情,無論往事如何,你與他緣分天定,一定會相伴一生。”

素竹微然笑道:“我從未向旁人說過那段往事,今天對你傾盡心中所想,覺得輕松了許多,可能是因為離開尋芳樓後心情好了許多。”

“沒想到雪娘伶牙俐齒,你卻這麽不會聊天。”北漠斜了她一眼,笑著嫌棄道,“如果你告訴我之所以會對我說這麽多話,是因為我美貌如花讓人心情舒暢,或者我善良大方又溫柔體貼,我也會相信的哦。”

素竹忍不住笑道:“美貌如花太過俗氣,不過你一看便是個好人,否則我此時又怎會在這裏?不過,你好端端的一個姑娘,為何會在尋芳樓?”

“此事說來話長,太傷神,不如改日再聊。”她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壓低了聲音,神秘道,“其實我出門少,還有很多話想聽你說說。”

見她表情小心,素竹不由好奇:“你想聽什麽?”

“比如,”她的聲音更低,眼中的探究卻只增不減,“青樓。”

素竹驚訝,張了嘴巴半晌無言。

第二日清晨,遲錦亭剛下樓,便見到北漠和素竹相依而坐,談笑間仿若老熟人,被冷落在一旁的阿燁和阿朗表情甚是哀傷。

他十分驚訝,不太明白昨天這個時候還不知道對方是個誰的兩個女人竟會在一夜之間混得這麽熟,像是同在一個鍋裏煮的兩塊肥肉一樣迅速。

“你們倆不過是同床共枕一夜而已,怎麽一起來就勾肩搭背地這麽親熱?”遲錦亭撩起衣衫坐下,好奇道,“究竟發生了什麽?難道你們互訴衷腸後發現彼此是失散多年的親生姐妹?”

“親生的倒不至於,不過,我們已經義結金蘭了。”北漠握住素竹的手,笑意嫣然,“阿亭乖,我已經將你許配給素竹,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啦,早晚奉茶請安什麽的就免了,直呼我漠姐就成。”

遲錦亭差點從凳子上栽下去:“你當你是誰,我的婚姻大事你能說了算?!”

北漠一臉慈祥:“方才不是說了,我是你漠姐啊。”

“漠……”遲錦亭拍著桌子,擡起一只腳蹬上了桌,“遲某頂天立地,整天與孤魂野鬼作伴,還沒哪個不要命的能做我姐!”

“我救了你一命,收你做幹兒子都不過分。”北漠一瞪眼,噌地一聲站起來擡腿蹬著桌,氣勢逼人,語氣豪爽,“給你個福分做我弟弟你都不同意,你遲某頂天立地,想恩將仇報?”

遲錦亭不服氣:“不是說好了用簪子的消息來做交易?”

察覺到一旁的阿燁神色有些古怪,她不慌不忙地將腿從桌子上撤下,道:“對啊。可是如果我現在將你再送回遲府,然後在你快被你爹打死的時候再把救你回來,也算是又救了你一命吧。”

遲錦亭差點吐血;“你當遲某能任由你擺布嗎?”

“當然能。”她得意地笑了笑,伸手指了指門,“不信你試試。”

他氣急,擡腳就要走,卻在轉身的那一剎那瞥到阿朗目露兇光。

在一旁樂得看熱鬧的阿燁突然悠然道:“自家不好隨意加人吧,弄不好會連累你找不到婆家。”

腳下停了半天的遲錦亭驀地轉過身來,義憤填膺一臉正氣:“你說遲某會連累漠姐找不到婆家?哼,遲某偏不信,咱們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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